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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文学形式的一种，诗是创作艺术，也是行为艺术。艺术家们走上街头，在不损毁公共设施的情况下，以诗书于墙上来表达价值和交流情绪，也算是一种城市独有的“涂鸦”风景。今有涂鸦诗，古有“题壁诗”，文人们于寺壁、石壁、邮亭壁、殿壁或楼壁上即兴写作，蔚然成趣。

对于题壁诗的最早记载，见于西晋卫恒的《四体书势》：“而师宜官为最，大则一字径丈，小则方寸千言，甚矜其能。或时不持钱诣酒家饮，因书其壁，顾观者以酬酒直，计钱足而灭之。”东汉书法家师宜官擅长八分隶书，常在酒家的墙壁上题字，请观看者来付酒钱，等钱付够了便把字铲去。这种以字易酒的买卖实在有趣。

唐诗盛行之际，为供文人随性创作并吸引更多游客，一些山水景点里的寺庙、驿馆会设置“诗板、诗牌”，类似今天的黑板或者广告牌。“昔人已乘黄鹤去，此地空余黄鹤楼。”电影《长安三万里》中崔颢的这首《黄鹤楼》就被刻写在诗板上，悬挂在黄鹤楼上吸引往来客人。后来李白来此旅游时瞧见了，称“眼前有景道不得，崔颢题诗在上头”，于是只好顺江而下，在南京游玩时写下《登金陵凤凰台》。

到两宋时，题壁诗更被玩出了新花样。张表臣在《珊瑚钩诗话》中写道：“壁间之题，漫圬墁之，便是甘露寺祖风也。”在当时，甘露寺因文人墨客们的“共享诗词”而扬名，墙面题了刷，刷了又题，层层叠叠的诗词让甘露寺成了“诗歌交流大会”。

题壁诗都写了些什么？古人题壁也追求“流量”。唐宋女性话题“点击量”高，如著名的“三乡之咏”：唐会昌时有女子随夫西入函关，却惨遭夫死孤还局面，回程路过三乡驿，感慨题诗曰：“昔逐良人西入关，良人身殁妾空还。谢娘卫女不相待，为雨为云归此山。”此举引一众文人争相感怀题诗，刘禹锡有“三乡陌上望仙山，归作霓裳羽衣曲”，就连唐玄宗都写下《望女几山》。再有陆游和唐婉题于沈园壁上的两首《钗头凤》，如今已成千古情诗上品。

第二类为山水“打卡”诗，如王安石游祭西太一宫神庙后写下《题西太一宫壁二首》，苏轼来此后有感而成《西太一见王荆公旧诗，偶次其韵二首》，黄庭坚也“跟风”写出《次韵王荆公题西太一宫壁二首》；再如著名的庐山，诗人们留下笔墨数不胜数，似在隐隐较量文笔高低。

题壁诗的创作初衷一般有三种。其一为自发兴起作诗，如以上所述。其二为文人名家应邀题壁，主要为赠友、结交和给景点“造势”。如唐代诗人韩愈的《游西林寺题萧二兄郎中旧堂》是为赠友，南宋诗人陆游的《西林傅庵主求定庵诗》则应邀替西林寺做了番宣传。著名的题壁结交诗如《书湖阴先生壁二首》。王安石二次罢相后，曾隐居在南京紫金山的半山园里，和隐士湖阴先生（杨德逢）交往密切。在此闲居调试好心情后，他在杨德逢家的墙上写出“一水护田将绿绕，两山排闼送青来”的名句。管它世道如何，有好友好风景相伴，也是世间难得。

除兴起感怀和交流交友的娱乐性外，题壁诗还有着文人希望“被看见”的政治目的。今人可以凭借各种自媒体平台爆火，古人想要出名则比较难，要么一举高中，要么就是文才有人传诵。像“凡有井水饮处，即能歌柳词”，柳永词因歌女传唱而声名远播，但并非所有人的诗词都能被编成曲，于是不少文人便到处题诗，希望能被官方人士挖掘而入仕或晋升。如宋仁宗时期的进士卢秉，及第后做了地方小官不开心，到京城游玩后更加沮丧，于是在客栈的墙上写下《题传舍》：“青衫白发病参军，旋籴黄粱置酒樽。但得有钱留客醉，也胜骑马傍人门。”此诗恰好被王安石看到，王安石便向皇帝举荐卢秉去考察农田水利。

由此可见，古代文人以诗词文章题壁“涂鸦”，玩的不仅是雅趣，也是抱负手段。（戚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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